岳灵珊--徒然华丽
作者：娇俏蓉儿
1
长风轻扣檐铃，漾起寂寞的涟漪。
我斜倚着窗坐下，默然凝望着天边流云坠日，轻挑起手中的绣针，在殷红的绸缎上细细密密的绣下一对低颈交眠的鸳鸯。
窗外枫叶正红。悠然飘转于深秋，顺着淙淙的水流一道颠沛流离。
林平之就宽袍缓带的站在屋外。他有着幽雅如花的翩翩风华，清波粼粼的眼眸。眉宇间隐忍着悲悸，瞳仁里的焰火欲息还烧。
脉脉流萤不语，抬头间飞鸟过尽。
雾蔼迷茫，他的身影疑真疑幻的模糊在我的视线里。那样触手可及的距离，却在瞬间遥远得失去了真切。
我随手掀上帘。夕阳的余晖细碎的流过缝隙，照亮流离失所的尘埃。
暗香浮动，独落轻愁，只影向斜阳。
2
红衣红艳，烛影摇红。
我安静的坐在床前等待他为我掀开盖头。静谧的夜里只有杜鹃声声，檐铃阵阵。我听见窗被推开，风瞬息流过的声音。他的话音轻而柔，低声絮语般在我耳边轻轻回荡。他说灵珊，你先睡吧。然后我窥见他的影子慢慢的走近烛台，微弱的声响后，一切从归寂静，变得幽暗。
我轻轻掀开盖头，看见他坐在离我很远的那张椅子上，眼睑轻合，安然熟睡的样子。那柄寸步不离的长剑就安静的贴在他的膝上，在清冷的月光下投射出冷冽的光芒。
我低头轻抚嫁衣上的那对鸳鸯，以前认为栩栩如生的，此刻竟生硬冰冷。无论再怎样精致，秀上去的鸳鸯，终究无法展翅腾飞。
我轻轻的走过去为他盖上被，温暖的重量缓慢而深沉的在他的背脊散开。长长的留海遮住了我的眼睛，两行温热的液体静静的流过我的脸颊。
平之，我们曾经羞涩的浅笑，灵犀的言辞，为什么会一去不复返了？若天荒地老只是空洞的长久，不过徒然华丽。
3
我每天都在啁啾的鸟鸣声中醒来，然后对冠冕堂皇的持剑而归的他莞尔一笑。我们目光交汇的瞬间，他的眼神兵慌马乱的闪烁，他说醒来没事，所以出去练练剑。我依然微笑，然后若无其事的为他准备最精致的早餐。
屋外的流水日夜淙淙。
我每天都坐在那道瀑布前看他炼剑。他的剑疾似电，光影交织成天罗地网。凛冽的剑风卷起细碎柔软的花瓣，弥漫了整片天空，他微微的转身，飞花溅玉的掀起一大片水浪。在他锋芒的剑刃下，花落流红，柔波碎裂。
我低下头，潋滟的水波里，看不见任何倒影。
除了那柄剑。
4
母亲常常会在黄昏时来看我。
夕阳斜斜的挂在天边，染红悠长舒展的流云。千丈峭壁，万丈悬崖，清冷的矗立在转瞬即逝的余晖下。
飞鸟过尽，鹧鸪声切。
母亲的影子寂寂的划过摇曳生姿的茜草，默然无声的出现在我眼前。
她轻轻将我的发带解开，任凭长长的发丝如瀑般垂下。然后她用木梳沾了些清水，缓慢深沉的梳下去。我从铜镜里看到她的容颜，如同暮春的美景，翩若惊鸿。
她凝视着镜中的我，声音喑哑如断弦。她说，珊儿，还好吗？
我淡淡的笑，我知道在她洞悉一切的双眼前，天衣无缝的掩饰也只是徒然。
但是我的母亲，黛眉深锁，面色憔悴的你，又过得好吗？呵，同父亲一样温文尔雅的平之，同我一样柔肠百转的你。
还有那个人，和那套曾经的冲灵剑法……
5
嵩山大会。
令弧冲像从前一样，以大师哥的姿态站在我眼前。细碎的落花在我们之间悠然飘转，他微微的笑，用哀伤晦涩的目光凝视。我剑尖轻挑，心里忽然的沉痛。那个洒脱不羁却又情深义重的他，终于在泪眼中模糊。
风拂过耳畔，淡淡的思念漾了开去，恍惚又回到了华山的玉女峰前。那时的流水淙淙，青烟袅袅，那时的灵犀言语，青梅如豆，一切都历历在目。只是人成各，今非昨。我已不再是那个在华山上卧看流云，心无羁绊的少女。
风掀动我的裙锯翻飞，我透过飘扬的长发瞥见平之锐利的目光，一瞬间如梦初醒。我慌乱的挥剑，迎着大师哥哀伤的目光，三尺长刃竟猝不及防的飞离手中。
他只是朝我淡淡的笑，眉宇间隐忍着苦涩，然后突然的迎向我的剑。
刹那间天旋地转。我手足无措的愣在那里，看着鲜血在尘土中绽开，看着恒山派兵慌马乱，看着他的目光穿透人群温和的落在我的身上。而我，我却撇过脸去，然后触目惊心的，我看见平之上扬的唇角。
一瞬间若昧平生。
从那年福州客栈的初遇开始，华山上的一切就都碎裂。而如今，万劫不覆。
6
当林平之递给我僻邪剑谱的那一瞬，我终于坠入奈落之底。
欲炼神功，必先自宫。他用尖锐刺耳的声音一遍一遍的重复着这句话，急功近利的他，终于崩溃。
他靠着墙慢慢的滑坐下，发暨散落下来，顺直的长发像流泪一样的流过他清秀的脸庞，他用暗淡空洞的目光看着我，曾经的锋芒锐利消失全无。
我像以前一样的朝他莞而微笑，然后慢慢的，从容的走过去，轻轻的抱住他，脉息一样微弱温柔。眼泪在那一瞬沉沉的滚落，贴着他的脸颊，暖如春风的逶迤流泻。
7
月华如水，透过窗棂静静的落入屋内。
我仔细的挑起他的几许长发，连同我的，一道断落在雪亮的剑刃下。然后我细细的将它们绾成一个同心结。发结的色泽在月光下耀耀生辉。他把它握在手里，轻轻的笑，只是一场徒然华丽的姻缘罢了。
但是平之，结发之情是真的。
呵，灵珊，我或许会用这双手杀了你……
我低下头看着地上的剑，冷冽锐利，沾满仇恨的血腥。而我，我被仇恨撕扯得支离破碎。
他慢慢的握住剑，视线不移的凝视着我，同那年华山上一样的眼神。
平之。我如同福州初遇时一样轻唤他的名字。两行泪划过他的脸颊。
8
那柄剑划破月光的瞬间，我听见了华山上的流水，一如当年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