流水.子虚
作者：娇俏蓉儿
1
那一年，是我成名于江湖的第七年。
三月里草长莺飞，峨眉山下的桃花开得缤纷绚烂。风一吹，便大朵大朵的飘落下来，划出旖旎的弧线。
我低头看着我手里的剑。这么多年来,它始终锐利如初。阳光水一样的在剑身上流淌，映出我疲倦的神情和冷漠的目光。
我的名字叫青门，华山的剑客。
2
我第一次见到那个女人的时候，有淡淡的烟雾弥漫。
她一袭白衣若雪，婷婷地斜倚在树下。有风吹过，她的衣袂在纷飞的落花中长长的飘扬，凝眸望去，有水一样灵动飘忽的感觉。
她微微抬起头来，朝我莞尔微笑。
耳畔是山涧流水的淙淙声，恍惚有氤氲的香气和袅袅升腾的青烟。
一瞬间，我竟有些心旌摇曳。
3
她朝我走过来，身后的峨眉山道逶迤盘旋，在烟霏雾集中若隐若现。青门，你来峨嵋干什么呢，她说。
只是没有目的的走走而已。
哦？
风景不错。
她突然侧过身去，声音变得有些喑哑。只是为了看风景？
呵。
然后我走过去，轻轻地，轻轻地抱住她，任由她的发丝风一样的拂过我的脸。
一切都在瞬间失色。
4
那一夜，风雨如磐。
她立在窗边，若有所思的样子。
烛芯越来越长，盈盈的火光在屋中荡漾。窗外是雨打芭蕉，风扣檐铃的声音，偶尔有一道长长的闪电照亮长空，然后雷声震彻山谷。
子虚。
她应声侧过脸来。你想不想娶我，她说，我给你一年的时间考虑，一年以后，你来这里找我。
我微微地笑，子虚，有些事，我无能为力。
5
第二天早上，我毅然离开了峨眉。
落花依旧粉飞。走过那棵树的瞬间，依惜还残有她的幽兰气息。只是一年之后，我将不会再回到这里。
我是早已有了妻室的人。我的妻子，她一直在等我。
6
每年春天我都要回家一趟。
我的家在百花谷。那里有叠青泻翠的山丘和缤纷绚丽的花朵，空气潮湿清冽，弥漫着馥郁的花香和青草的气息。
我的妻子，流水，在窗台上栽了一大束玫瑰，红艳似火，清香四溢，常常会引来斑斓的蝴蝶在花间翩然舞转。
我在很远的地方就能看到她一袭红衣，倚窗而望的样子。我知道在我离开的日子里，她每天都是这样盼着我回来，每天都会流泪。
7
月光透过窗棂，静静地在屋内流淌。
流水靠在我的肩上，长发如瀑般垂下。她说，什么时候你才能离开江湖呢？我有时候会想，有一天，你在纷飞的落花中踏歌而回，你抱住我，说你永远都不会再离开。那样多好。
她抬起头看我，指尖在我手心里微微的颤抖。
一滴眼泪滴在我的手背上，瞬间的冰冷。
8
在那道玉龙似的瀑布前，我和流水并肩坐在一起。
清澈的水流从容的流过我的剑，我看见剑刃上映出她如花的笑靥，而我，我却是寂寞的。我想念子虚。
她胜雪的白衣，她飘扬的长发，我抱住她的刹那，在我们之间纷飞的落花，她长袂蹁跹的样子，她若有所思的神色。
那些记忆的片段，总是在不经意间浮现，如此的让人猝不及防。
我侧过脸去，我不想让流水看到我的样子，我怕她会失望。
9
五月的时候，我离开了百花谷。
那天早上流水没有来送我。我走到谷口的时候，远远的听到了她的歌声：横流涕兮潺缓，隐思君兮悱恻。
那一刻，我决定，这将是我最后一次离开。
10
我回到华山的时候，满山的桃花已经凋零殆尽。
盘旋的山道上遍地是枯萎的花瓣，我将它们拾起来，然后轻轻地抛下山崖。它们悠然地飘转，有些昔日的温情。
我握紧我的剑。三尺长刃忽然划破片片清风，电光火石般的游走。剑风卷起一地轻尘，剑光似水流淌，有大片大片的树叶萧萧而落，模糊了我的视线。渐渐的，我终于再也看不清任何东西。
我慢慢的停下剑，然后毅然的将它抛出。
多年来，伴我出生入死的，消失了。不再需要了。
11
我常常站在思过涯遥望。远远的，可以看见烟岚云岫的峨眉。
山风呼啸，遍地的落叶没有停息的翻飞。我的袍带在身后长长的飘扬，有种寂寞的气息。
子虚，一向可好？
过完这个秋天，我便会绝迹江湖。在下一个落花纷飞的季节里，你或许会遇见一个可以执手偕老的人。
而我，我必须照顾流水。我的妻子。
12
那天早上，下起了纷扬的大雪。
我最后一次望向峨眉的方向，然后毅然离开华山。我知道在我的家，还有人等着我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