霓裳羽衣曲之仙袂飘摇(下)
不知过了多久,我悠悠然醒来。水月寺已经空无一人,曾经的喧闹,嘈杂不复存在,取而代之的是满目尘埃。幸而藏在佛像后的包袱还在,我取出包袱,离开了黄沙漫天的马嵬坡。
云梦泽,青山迢迢,绿水潺潺。
我在这一住,便忘了年月,也忘了尘世的繁杂。
月凉如水,湖平如镜。
我轻轻地舞,霓裳羽衣曲的曲调在脑中回旋。我张开手臂开始旋转,一圈,两圈……六圈,跌倒,我不停地转,不停地跌倒。
霓裳羽衣舞本要转上九圈,和娘娘一起跳时,我会觉得自己是一只蜜蜂,绕着花朵不停地旋转,转上几十圈也不觉得累。而现在,我觉得自己像一只蚕蛹,被缚住了手脚,不再能跳舞。
然而脑中的曲调却不断清晰,似乎近在耳边,我像破茧而出的蝴蝶,手臂变得轻盈,舞步变得飞旋,一圈,两圈……九圈,我开心地跳到湖里,湖面受到波动,泛起阵阵磷光。
"谁?"月光下,我看见一道人影。
伴着一声咳嗽,一个年轻的男子从林中的暗处缓缓走出。
我的声音不禁颤抖,"沐雨?"
"什么?"那人一开口,我便知道他不是沐雨,他的声音不如沐雨的浑厚,却更为深沉。
"你是谁?"我冷冷地问道。
"在下文竹。"他略一拱手,我看见了他拿在手中的玉笛。
"刚才的曲子是你吹的?"我疑惑道。
"不错,多有冒犯之处还请姑娘包涵。"文竹淡然道。
"你会霓裳羽衣曲?"我不禁差异。
"霓裳羽衣曲?我没听过。"文竹摇头。
"那你吹的是什么曲子?"我奇道。
"我看你的舞步有很熟悉的感觉,情不自禁便吹了。"文竹微微一笑。
"是吗?"我看着他淡淡的笑容,又想起了沐雨,想起那一道白光。
明月皎皎,伴着婉转嘹亮的笛声,我又跳起霓裳羽衣舞。
文竹似乎也在云梦泽定居下来。几个月来,只要我到湖边跳舞,总会有笛音相伴。然而这一晚,我还没跳完,笛音却嘎然而止。
"文兄好兴致啊。"嘲弄的笑声从林中传出。
我悄悄走到林边,两个陌生人站在文竹身边。
文竹冷哼一声。
"谁会想到杀人魔头竟能吹出这么优雅的笛声。"其中一名白衣人冷笑道。
"我们到处找你,没想到你躲在这么阴森的地方。"另一名青衣人说道。
"我今天不想杀人,你们走吧。"文竹将笛子轻轻一抬,青衣人的手臂应声而断。
青衣人的脸瞬时变得惨白。
"你等着,我们会来找你报仇的。"白衣人扶着青衣人狼狈而走前还不忘撂下狠话。
"你都看见了?"文竹朝我站的方向说道。
我缓缓从树后走出,说道,"他们还会回来的。"
"你不要再到湖边跳舞了。"文竹几乎是命令我。
"他们看不到我的,"我淡淡地说道,"你最好离开云梦泽。"
"我不会走的。"文竹坚定地说道。
我摇了摇头,转身而去。
月明,星稀。
湖边,我又看见文竹的身影,"你怎么还没走?"
"你怎么又来了?"文竹反问。
"你为什么不走?"我又问。
"因为你。"文竹看着我的眼睛,"我想和你一同住在云梦泽。"
我不敢再看文竹的眼神,低头取出一块玉佩交给他,这块玉佩曾经是娘娘的随身之物。
"带着它。"我将玉佩塞给他后,匆匆离开。
待我跑进林中,回头再看时,文竹已被十几个人团团围住。
为首的两人正是上次的青衣和白衣人。
"文老弟,又见面了。"青衣人恶狠狠地说道。
"以往的恩怨该做个了结了。"白衣人冷笑道。
"是该做个了断了。"文竹冷冷地说道。
"你杀我师弟,又掳走我弟媳,这笔帐该如何了结?"说话间,青衣人已拔刀在手。
"武当派朱青亭,抢人财产,霸人妻子,我杀他只不过是受人之托而已。"文竹说
道。
"你……"青衣人正待反驳,白衣人插口道,"你杀我父兄三人又该如何解释。"
"华山白苏云父子四人,背信弃义,残杀同门,我念你平素作恶不多才放你一条生路。"文竹冷然道。
"别和他多罗嗦。"一名黑衣老者拉住恼羞成怒的白衣人,"总之****,纳命来吧。"
十几个人一拥而上,各执兵刃攻向文竹,文竹却气定神闲地左闪右避,始终不肯亮出武器。众人的攻势越来越猛,我瞧着越来越惊险。黑衣老者长剑一斜,险险划破文竹的衣带,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掉了出来。黑衣老者弯身要捡玉佩,文竹一惊,手中绿光一闪,已将玉佩夺回。我这才看清他的兵刃正是平素所吹的玉笛。
"贵妃娘娘的玉佩?"黑衣老者诧异道,"从哪来的?"
"你没有必要知道。"文竹冷冷地说
我仔细一看,那位老者竟是我曾经见过的一名禁卫兵,难怪他能认出玉佩的出处。我脑中念头一闪,飞身抢过文竹手中的玉笛,"跟我来。"
我带着文竹穿过林子,其余的人也紧追不舌。左拐右绕过很多小道之后,我们到了一处开阔的草地。黑暗中,数十颗明珠发出耀眼的光芒,照得一旁的宝物闪闪发亮。
"夜明珠。"老者叫罢,飞身扑向宝物,恐怕他这辈子从来没施展过这么好的轻功了。
其他人也纷纷上前抢夺珠宝。然而,就在他们打斗不休时,泥土渐渐吞噬了他们的双脚,上身,直至整个身体。
"沼泽?"文竹问道。
"是的,"我笑道,"不问我为什么有那些东西吗?"
文竹摇头,"你还会留在云梦泽吗?"
"不了。"我也摇头。
"为什么?"文竹一时激动,竟抓住我的双肩。
我盯着他的双眼,淡然道,"你知道吗?其实三十年前我就已经死了。别人都看不见我,只有你能看到。"
"什么?"文竹似乎一时无法接受。
"我一直没去投胎,因为我对生命失去了希望,但是……"我微微一顿,"你会等我吗?等我十六年?"
文竹怔了半晌,点头笑道,"我会等你,一辈子在云梦泽等着你。"
"你能再为我吹一次笛子吗?"我将玉笛交还给他。
"好。"
我伴着悠扬的笛声,又一次跳起了霓裳羽衣舞,在这银色的月光下,在这宁静的云梦泽中,在他深情的眼神里,缓缓地消失,化成点点星光,直至一切归于虚无……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