恋君如梦・菊剑(攀西）
作者：苏梳
一 雪中莲
“自创琼宫六十载，逍遥难履秋水生。天山眉月一剪冰，剑落明湖照衣寒！既入我门，就叫梅兰竹菊四剑。”不会忘记，12岁那年，天山童姥如是对我们说 。从此，我们4姐妹梅兰竹菊就成了灵鹫清宫里天山童姥座下的侍剑4使婢，正式侍从姥姥。
我叫菊剑，这也是天山童姥起的名字。从我记事起，我就在这块荒凉的灵鹫宫里长大。除了我，我还有3个孪生姐姐。听余婆说，我们姐妹4人还没出生，常年在草原上放牧的父亲就被大宋兵掳去了。流落在天山下的母亲，在冰天雪地中生下了我们，因为自想无法养活我们姐妹4人，一狠心把我们遗弃在了漫天雪舞的深谷中。是天山童姥收养了我们姐妹，从此，灵鹫宫就成了我们姐妹唯一的家。灵鹫的哀愁，童姥的欢乐以及这灵鹫的琼宫冰楼都成了我们4姐妹生命里的一部分。
童姥，灵鹫的多情主人，有暇会给灵鹫的姐妹们演练她生平最为骄傲的武学――天山折梅手！那是所有灵鹫女儿们最为难忘的场景： 月华下，冰岩侧，梅雪飘香，冷袖翩迁，姥姥神姿曼妙，凌风弄影。每遇此景，心潮涌动。伴着漫天梅瓣香梗散落，恍惚间，姥姥似那传说中顾盼生辉，美目流转的洛神女子罗袜生尘，踏月而来……
这样的女子，宛似一枝雪莲花，孤独地开盛、凋零在雪山峰顶――她寂寞吗？
“会寂寞吗？”记得翠帘微荡的琼宫里，曾有人大着胆子一问。天山童姥不说话，只是用她那碧波一泓的眼睛凝望长空。也许，只有从这一双剪水双瞳里，所有灵鹫的女儿们，才能读到她昔日那份脱俗惊世的美丽。
“刹那芳华，弹指烟云，试问多少英雄龙归剑杳？红颜无复多，莫问碧海情天！”
不懂姥姥的话。这个拥有旷世绝学而又曾经风华绝代的老人，是什么令她如此凄然欲绝，以致远赴雪域，青灯独伴，与梅为友，卧听雪吟？却又开创这令江湖闻风丧胆的折梅灵鹫？！
纷纷扬扬的雪花终于停了。远离中原的雪域天山，那一轮似薄冰剪就的寒月啊，就清冷地挂在天之一隅。泻下万古不变的清辉斜照在天山千年的玄冰上，折射出碧莹莹的幽光，拉长了几株含烟凝霜古梅疏落的瘦影。暗香迎来清新如许。傲空孤立的灵鹫宫，就伫立在这西域苦寒之地。它那骄傲而悲伤的主人，一如雪中那一瓣灵韵逼人的莲萼，只为了一个遥远的回忆，甘心独自怒放在这无人的雪山之颠！
二 恨无痕
每当月寒如水，灵鹫宫无人的冰峰上，总有一个落寞的身影孤单伫立，痴痴向东遥望，不畏更深露重，直至天将拂晓。是谁说过：“如此星辰非昨夜，为谁风露立中宵？”伴着那幽幽的如泣如诉的萧声，人影显得是那样的凄凉无助。姥姥，何事让您难以释怀，梦萦魂牵，至老不衰？莫愁，且拈花一笑，诉与灵鹫女儿们，如何？
年长的余婆悄悄说，那是姥姥又在思念她远方的人了。她虽然从没有说什么，但是灵鹫的女儿们都能感受到，姥姥心底一直都有一个人，有一段伤心的过去。隔着数十年沧桑的烟尘，等到青春也见了白发，那个身影却始终不曾从心头抹去。
那个人是谁呢？会值得姥姥受尽一世孤单、耗尽一生所思？余婆却摇摇头，不再说话。
孤标傲世偕谁隐，一样花开为底迟？为谁？却是又为谁？？
据说，姥姥原来是有个亲如姐妹的师妹的。可是现在却反目成仇、天涯相隔，两人式同水火、再不能容。为什么会这样？难道又是为了那个人？
“纵爱惜，不如从此，留得几时好？”一次酒醉后，姥姥是这样喃喃地说。寝宫明灭的画烛里分明看到，她的眼角有泪光在闪动。募然回首，一张绝妙的丹青画幅清晰映入眼帘：一位倜傥的少年含笑抚琴，两位少女一人凝眸吹萧，一人翩翩起舞。三人都有倾国之貌，绝世之姿。那吹萧的少女明明就是韶华之年的童姥啊！
“你们师姐妹可要相亲相爱。”姥姥还是凝望着画幅喃喃说，似乎忘记了周围的一切。眉梢眼角，流露着平日少有的脉脉温情。那个少女就是姥姥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吗？那个少年，就是姥姥一生要等待的人吗？他现在在哪里？为什么不回来，他不知道姥姥等了他一生吗？
刹那间，顿悟了姥姥的心事。那一幅画，是否记载了姥姥一生情之所钟，心之所系？那三个人的故事，是否铸就了其一生的伤心？从此姥姥性格大变，宁愿远离故土，独自守侯雪域用永远无法实现的梦妆点自己青春最后的一丝绚丽？！
春蚕到死丝方尽，蜡炬成灰泪始干！何苦？却是又何苦？
萧声呜咽的月夜，银妆素裹的琼宫人悄悄，梅萼如霜浣烟纱。清清的天池水浪，连同姥姥的故事，总是一起溅湿我手中的砚台文章……
三 相见欢
弹指芳花，刹那红颜，一转眼，我在灵鹫已经18个年头。
这一年姥姥已经96岁了。余婆曾悄悄告诉我，姥姥年轻时修习了一种奇异的内功。这门内功给了她无与伦比的威力，也给了她一生最大的遗憾和伤害。于是仰望灵鹫青色的天空，我常想，如果姥姥没有修习着武功，她的一生能否从头改写？她等的那个人会回到她的身边吗？那姥姥是否也象一个平常的江湖女子，过着平常而安详的生活？
永远不会忘记，在姥姥闭关、大家在紧张地防范着对头那一天，姥姥却突然消失了。九天八部姐妹们的惊慌打破了飘渺峰的宁静，我匆忙之间却在姥姥寝宫里丹青画前发现了一个白衣女子。她只是站在画前痴痴凝望，似乎混不知身处何方。弱不胜衣、飘飘若仙的背影娇怯无限，却足可融化天下最坚强男儿的全部武装！
“你是谁？胆敢闯入尊主寝宫？！”
“他们好美啊！”那女子问非所答，只是轻轻叹息着。话声无限轻柔，无限失落。我一怔，依稀仿佛看见女子眼角一颗泪珠悄然飘落。蓦地，她哈哈大笑，仰天吟哦：
“人去妆楼梦如痴！往事已矣，还留这些劳什子做甚！”一挥手，一幅丹青画化为碎片，随即，衣带掠风，悄然离去，空遗千万只纸蝴蝶漫天飞舞。
余婆后来说，那一定是李秋水，是姥姥一生的对头，也是姥姥唯一的姐妹。李秋水，好美意境的名字。她不就是画上那名起舞的女子么？！
又一个月寒如水，灵鹫宫无人的冰峰上，却再没有姥姥的身影。从她96岁那年在飘渺峰上消失，她就再没有回来过。余婆说，她这次原本是可以回来的。她和李秋水斗智斗勇，耗尽心神，最终2人都落入油尽灯枯之境，再无回天之力。最后2人是大笑着离开的，最后的那一幅由那个人亲手绘的画解开了她们心头多年的郁结。到头方知，原来她们用尽一生争夺的那个人，心里牵挂的是另外一个人。
“不是她！”“是她！”生命尽头，原以为万事皆空，不想不一样的惊叹包含的是一样的凄凉。到头来一切不过如此，云淡风清中最后那一声笑，是自嘲？是讽刺？是苦涩？还是超脱？
我明白，于是飘渺峰上数百豪杰刀光剑影相向、雁门关外千万乱军张弓箭努待发中，面对那一个年轻的新主人，我只是一笑。
“自创琼宫六十载，逍遥难履秋水生。天山眉月一剪冰，剑落明湖照衣寒！既入我门，就叫梅兰竹菊四剑。”不会忘记，12岁那年，天山童姥如是对我们说 。从此，我们4姐妹梅兰竹菊就成了灵鹫清宫里天山童姥座下的侍剑4使婢，正式侍从姥姥。
我叫菊剑，这也是天山童姥起的名字。从我记事起，我就在这块荒凉的灵鹫宫里长大。除了我，我还有3个孪生姐姐。听余婆说，我们姐妹4人还没出生，常年在草原上放牧的父亲就被大宋兵掳去了。流落在天山下的母亲，在冰天雪地中生下了我们，因为自想无法养活我们姐妹4人，一狠心把我们遗弃在了漫天雪舞的深谷中。是天山童姥收养了我们姐妹，从此，灵鹫宫就成了我们姐妹唯一的家。灵鹫的哀愁，童姥的欢乐以及这灵鹫的琼宫冰楼都成了我们4姐妹生命里的一部分。
童姥，灵鹫的多情主人，有暇会给灵鹫的姐妹们演练她生平最为骄傲的武学――天山折梅手！那是所有灵鹫女儿们最为难忘的场景： 月华下，冰岩侧，梅雪飘香，冷袖翩迁，姥姥神姿曼妙，凌风弄影。每遇此景，心潮涌动。伴着漫天梅瓣香梗散落，恍惚间，姥姥似那传说中顾盼生辉，美目流转的洛神女子罗袜生尘，踏月而来……
这样的女子，宛似一枝雪莲花，孤独地开盛、凋零在雪山峰顶――她寂寞吗？
“会寂寞吗？”记得翠帘微荡的琼宫里，曾有人大着胆子一问。天山童姥不说话，只是用她那碧波一泓的眼睛凝望长空。也许，只有从这一双剪水双瞳里，所有灵鹫的女儿们，才能读到她昔日那份脱俗惊世的美丽。
“刹那芳华，弹指烟云，试问多少英雄龙归剑杳？红颜无复多，莫问碧海情天！”
不懂姥姥的话。这个拥有旷世绝学而又曾经风华绝代的老人，是什么令她如此凄然欲绝，以致远赴雪域，青灯独伴，与梅为友，卧听雪吟？却又开创这令江湖闻风丧胆的折梅灵鹫？！
纷纷扬扬的雪花终于停了。远离中原的雪域天山，那一轮似薄冰剪就的寒月啊，就清冷地挂在天之一隅。泻下万古不变的清辉斜照在天山千年的玄冰上，折射出碧莹莹的幽光，拉长了几株含烟凝霜古梅疏落的瘦影。暗香迎来清新如许。傲空孤立的灵鹫宫，就伫立在这西域苦寒之地。它那骄傲而悲伤的主人，一如雪中那一瓣灵韵逼人的莲萼，只为了一个遥远的回忆，甘心独自怒放在这无人的雪山之颠！
二 恨无痕
每当月寒如水，灵鹫宫无人的冰峰上，总有一个落寞的身影孤单伫立，痴痴向东遥望，不畏更深露重，直至天将拂晓。是谁说过：“如此星辰非昨夜，为谁风露立中宵？”伴着那幽幽的如泣如诉的萧声，人影显得是那样的凄凉无助。姥姥，何事让您难以释怀，梦萦魂牵，至老不衰？莫愁，且拈花一笑，诉与灵鹫女儿们，如何？
年长的余婆悄悄说，那是姥姥又在思念她远方的人了。她虽然从没有说什么，但是灵鹫的女儿们都能感受到，姥姥心底一直都有一个人，有一段伤心的过去。隔着数十年沧桑的烟尘，等到青春也见了白发，那个身影却始终不曾从心头抹去。
那个人是谁呢？会值得姥姥受尽一世孤单、耗尽一生所思？余婆却摇摇头，不再说话。
孤标傲世偕谁隐，一样花开为底迟？为谁？却是又为谁？？
据说，姥姥原来是有个亲如姐妹的师妹的。可是现在却反目成仇、天涯相隔，两人式同水火、再不能容。为什么会这样？难道又是为了那个人？
“纵爱惜，不如从此，留得几时好？”一次酒醉后，姥姥是这样喃喃地说。寝宫明灭的画烛里分明看到，她的眼角有泪光在闪动。募然回首，一张绝妙的丹青画幅清晰映入眼帘：一位倜傥的少年含笑抚琴，两位少女一人凝眸吹萧，一人翩翩起舞。三人都有倾国之貌，绝世之姿。那吹萧的少女明明就是韶华之年的童姥啊！
“你们师姐妹可要相亲相爱。”姥姥还是凝望着画幅喃喃说，似乎忘记了周围的一切。眉梢眼角，流露着平日少有的脉脉温情。那个少女就是姥姥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吗？那个少年，就是姥姥一生要等待的人吗？他现在在哪里？为什么不回来，他不知道姥姥等了他一生吗？
刹那间，顿悟了姥姥的心事。那一幅画，是否记载了姥姥一生情之所钟，心之所系？那三个人的故事，是否铸就了其一生的伤心？从此姥姥性格大变，宁愿远离故土，独自守侯雪域用永远无法实现的梦妆点自己青春最后的一丝绚丽？！
春蚕到死丝方尽，蜡炬成灰泪始干！何苦？却是又何苦？
萧声呜咽的月夜，银妆素裹的琼宫人悄悄，梅萼如霜浣烟纱。清清的天池水浪，连同姥姥的故事，总是一起溅湿我手中的砚台文章……
三 相见欢
弹指芳花，刹那红颜，一转眼，我在灵鹫已经18个年头。
这一年姥姥已经96岁了。余婆曾悄悄告诉我，姥姥年轻时修习了一种奇异的内功。这门内功给了她无与伦比的威力，也给了她一生最大的遗憾和伤害。于是仰望灵鹫青色的天空，我常想，如果姥姥没有修习着武功，她的一生能否从头改写？她等的那个人会回到她的身边吗？那姥姥是否也象一个平常的江湖女子，过着平常而安详的生活？
永远不会忘记，在姥姥闭关、大家在紧张地防范着对头那一天，姥姥却突然消失了。九天八部姐妹们的惊慌打破了飘渺峰的宁静，我匆忙之间却在姥姥寝宫里丹青画前发现了一个白衣女子。她只是站在画前痴痴凝望，似乎混不知身处何方。弱不胜衣、飘飘若仙的背影娇怯无限，却足可融化天下最坚强男儿的全部武装！
“你是谁？胆敢闯入尊主寝宫？！”
“他们好美啊！”那女子问非所答，只是轻轻叹息着。话声无限轻柔，无限失落。我一怔，依稀仿佛看见女子眼角一颗泪珠悄然飘落。蓦地，她哈哈大笑，仰天吟哦：
“人去妆楼梦如痴！往事已矣，还留这些劳什子做甚！”一挥手，一幅丹青画化为碎片，随即，衣带掠风，悄然离去，空遗千万只纸蝴蝶漫天飞舞。
余婆后来说，那一定是李秋水，是姥姥一生的对头，也是姥姥唯一的姐妹。李秋水，好美意境的名字。她不就是画上那名起舞的女子么？！
又一个月寒如水，灵鹫宫无人的冰峰上，却再没有姥姥的身影。从她96岁那年在飘渺峰上消失，她就再没有回来过。余婆说，她这次原本是可以回来的。她和李秋水斗智斗勇，耗尽心神，最终2人都落入油尽灯枯之境，再无回天之力。最后2人是大笑着离开的，最后的那一幅由那个人亲手绘的画解开了她们心头多年的郁结。到头方知，原来她们用尽一生争夺的那个人，心里牵挂的是另外一个人。
“不是她！”“是她！”生命尽头，原以为万事皆空，不想不一样的惊叹包含的是一样的凄凉。到头来一切不过如此，云淡风清中最后那一声笑，是自嘲？是讽刺？是苦涩？还是超脱？
我明白，于是飘渺峰上数百豪杰刀光剑影相向、雁门关外千万乱军张弓箭努待发中，面对那一个年轻的新主人，我只是一笑。
